当我们说到众筹的时候，我们在说什么？

　　10月末的伦敦正是微润的秋，晚高峰拥挤的人潮退去后，夜幕降临在CityRoad25号。28日，在这个名为烘焙店（Bakery）的创业孵化园，欧洲众筹网络（EuropeanCrowdfundingNetwork，下称ECN)的CrowdTuesday小型酒会首次在伦敦举办。与会者大多来自英国本地的借贷众筹平台（loan-basedplatform），既有诸如Ratesetter这般行业领先者的代表，也有起步不久的初创平台。在一色下班后赶来的西方人面孔中，棉花糖君带着关于众筹发展的现在与未来的种种疑问与来自ECN、英国金融监管咨询公司Bovill、英国借贷众筹平台RaterSetter、ArchOver等自律组织和业界人士进行了交流。

 

　　出乎意料的是，在这个为众筹发展而专门组织的聚会上，棉花糖君并没有感到业界人士对众筹发展踌躇满志的热情，而更多的是对现实的监管变动和营销挑战的考虑。在谈到关于未来机构投资者参与、与传统金融机构的竞争等问题时，业界和自律组织的相关人士明显地表现出没有thinkingthatbig的状态。例如，来自RateSetter的ScottMurphy认为他们现在只是在和银行做不同的事情，面对不同的客户群体；来自ECN的OliverGajda以德国和奥地利为例，介绍了该两国由银行来做众筹的情况——众筹只是让银行的功能更加全面了而已，他在分析众筹与银行等传统金融机构的角逐时反问道，为什么实力强大的银行不拿下发展起来的众筹平台。

 

　　那么，问题就来了，众筹发展的前路在哪里？众筹在中国的发展逻辑和路径与欧洲会有怎样的不同？

 

　　我们看到，欧洲普遍采用较为宽泛的众筹概念。以英国金融行为监管局的界定为例，P2P借贷平台不仅属于众筹平台的一种，而且只是借贷众筹平台的一种主要形态。无论何种模式的P2P借贷，从“众”筹资的特质都是毋庸置疑的。在监管上，欧洲已出台相关监管规则的国家主要将借贷众筹平台和股权众筹平台纳入金融监管范围，而活跃的项目众筹平台由于不涉及金融契约的订立，仅依照反欺诈等相关现有法律进行管理。整体而言，欧洲国家政府和金融当局正在稳步地推动众筹行业的发展和成熟，行业监管规则已陆续出台并在持续地征求各方意见。因此，相较众筹在中国热烈、井喷外加些许迷乱的演进，其在欧洲的起源与发展显得更加有条不紊。

 

　　就众筹的发展逻辑而言，棉花糖君认为可以从以下两个角度进行分析：一是供求关系，二是支撑条件。众筹在中国的发展现状正是这两方面配合不默契的阶段性结果。

 

　　众筹的概念和做法虽然由来已久，但其真正开始大规模地实现在线众筹金融服务可以从2005年Zopa的创立算起。Zopa的故事大家都清楚：初创团队的市场调研发现占到英国约10%的人口正在成为自由职业者（freeformers），这个群体要么无法正常获得传统金融机构的服务，要么根本就不想和高高在上的金融机构扯上关系。于是这几位具有雄厚网络零售银行背景的金融从业人员跳槽创立了Zopa，而Zopa采用的信用评级服务提供商Equifax也是初创团队从前供职的网络零售银行Egg的信用评级服务提供商。

 

　　Zopa的故事听起来似乎更多地关乎供求关系，然而，透过供求的表象，支撑在这种供求关系形成背后的却是信息革命以来英国社会经济和人类行为习惯的变迁。正如LendingClub起源于Facebook的一项应用——如果在线众筹快速发展之前，目标客户没有熟稔、甚至没有听说过在一个虚无缥缈的“网上”进行精彩的分享和社交，那么营销的难度是可想而知的。因此，在谈到在线众筹产生和发展的技术条件时，我们不仅需要探讨信用评价技术、网络安全技术，更需要认识到，深刻影响人类行为的Web2.0和相关通信技术的成熟，让在线众筹的快速发展既有了技术基础，又有了相应的“群众基础”。

 

　　回过头来检视中国的情况，可乃乾坤广阔任我闯，当下却只一“呵呵”——这里有让人眼红的巨大商机，也有让人心累的冷峻现实。

 

　　无论是做实业，还是在地方金融系统工作的人，谈到中国庞大的民间金融市场都会秒现心领神会的眼神和内容丰富的笑容。超过90%无法从正规金融体系获得信用支持的中小微企业多年来哺育了一个规模巨大、遍布全国的地下金融体系。

 

　　与此同时，部分蕴含在中国庞大的民间金融市场之中的，还有两个同样让人看红眼的市场——个人信贷和财富管理。顽强生存的中国人民不仅从地下金融体系借钱，在民间金融活跃的地区，人们也把辛苦挣来几千、一万、几万通过这个体系放出去，渴望得到更高的资金回报。

 

　　事实上，从某种程度而言，这个地下金融体系不仅具有存在合理性，其运作模式、风控手段在大部分时期都让这个灰色的世界运转得井井有条。不过，在“大部分时期”之外，这些地区可能就上新闻头条了——规模巨大的灰色市场在没有监管的环境下野蛮生长，其所涉及的复杂的资金链可能引发地区金融甚至经济崩溃。

 

　　因此，众筹在中国的巨大商机不仅存在于来自企业和个人的信用需求市场，尚待开发的财富管理市场——好巧啊——正好可以成为众筹平台的资金供给方。依靠技术和制度革新将容量巨大的灰色市场由灰转白，是众筹的舞台，也是中国金融体系变革的蓝海。

 

　　然而，冷峻的现实是，目前国内的相关技术条件正在拼命地、勉强地维持着众筹行业的繁荣。应对征信体系的不完善、不直接可用和信用评价技术的摸索踟蹰，勤劳勇敢、随遇而安的我们创造了丰富多样的借贷众筹模式，并从互联网尚未深度普及的乡镇、农村地推市场营销。而当安全技术薄弱的众筹平台遇到黑客攻击，又有多少平台能够力挽狂澜地应对数据丢失、投资者挤兑和潜在消费者流失？

 

　　技术之外，导致2013年以来国内众筹平台问题风潮的最主要的平台操作风险正在深情地呼唤着行业准入和监管规则的出台。而众筹及其他新兴的以互联网为平台的金融活动的监管规则迟迟未能面世也在传达着当局在这个时代关头的艰难抉择。

 

　　截至目前，大部分出现问题的平台都是因内部人员的操作风险所致，包括发布虚假投资标，建立资金池并违规挪用资金，甚至是毫无真实借款需求的“庞氏骗局”。此外，由于中国大部分P2P借贷平台都包含线下业务，在借款需求发布到平台网站之前所需完成的一系列信息搜集、审核以及与第三方机构的合作过程都蕴含着操作风险发生的可能。

 

　　欧盟在2010年发布了促进欧洲经济增长的2020战略，旨在推动欧洲实现智慧、可持续、普惠的增长。在欧盟官网以Crowdfunding为关键词搜索，可以发现众筹出现频率最高的范畴不是在经济、金融和投资范畴里，而是在商业和产业范畴。与此同时，在欧盟功能范畴，基础设施、研究与创新范畴，媒体、文化与语言范畴等领域Crowdfunding也是高频词汇。由此可见，欧盟不是仅将众筹作为一种新的金融功能在推进，而是将其与互联网时代的企业、产业、创新、媒体等经济、社会的全面发展联系起来。众筹在欧洲受到重视但并未形成轰动效应，除了其相对更小的市场空白规模，也许也正是因为众筹只是他们布局欧洲2020年数字化议程的一步棋。

 

　　因此，我们必须看到的是，世界正全方位地趟入一场新的科技变革。以众筹为代表的新兴金融活动模式的信用效率的实现，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相关技术、制度等支撑条件的跟进。关于众筹的发展，最重要的不是谁打败谁的问题，是中国金融体系能不能很好地抓住这个契机走向更全面的功能、更细化的分工的问题，是信息革命全面渗透经济金融领域时我们能不能想得更大更长远的问题。新媒体、新能源已经或正在改变诸多传统行业的发展路径。互联网时代的金融体系变革，不管是传统金融机构的改革，还是诸如众筹等新兴业态的成长，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要有人来做，要有人来做好。

 

　　当我们说到众筹的时候，我们是在说一个时代的到来。